裕固族来龙去脉之六：聊斋故事

文/陈玉福 

《聊斋志异》是中国古典名著之一，其中好多故事被多次搬上荧幕，已成为不亚于四大名著家喻户晓的经典作品。作者蒲松龄老先生是山东临淄人士，他书中的众多故事却涉及地域很广，有一篇名为《八大王》的故事，里面人物关系就与肃王有所牵扯。故事是这么说的：

甘肃临洮县有一个姓冯的人，原来是世家子弟但已经落魄了。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，冯生家境虽然大不如祖上，仍然家有余粮过得还算可以，甚至还有银钱借给别人赚取利息的资本。本地有个靠捉鳖卖钱的人就因为借了冯生的钱还不起，捕捞到一只大个头的鳖来送给冯生以期抵债。冯生应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，接受了捉鳖人献给他的鳖。不过，当他看到大鳖时甚感有异，此鳖体型巨大额头上还生有醒目的白点。古代人都特别迷信，认为鳖能长成这样是老天赐予其灵气的象征，便当即将这只鳖给放生了。

过了一段时间，冯生从女婿家回来已是黄昏时分，在河边偶遇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迎面而来，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僮伺候，看得出颇有身份。隔着老远，对面的醉汉直不楞登地问冯生是谁，冯生随口应付他并不报自己的名号。古今嗜酒者大都一个德性，醉汉胡搅蛮缠也是常见，冯生不愿与之多说只管低头行路。没想到醉汉却因此生了气，拽住他的衣服非要论个长短，身上酒气熏人。冯生挣脱不开，心里也是暗自生气便问对方是什么人。对方醉得很厉害，梦呓似的自我介绍说他是原南都令尹。古代令尹可是不小的官职，战国时相当于国相，唐代也是市长级别，有些白话译文中说此处指县令是不对的。冯生听醉汉说他是旧南都令尹自是不信，加之对方粗鲁莽撞便讥讽他这样的官员简直辱没世间，幸亏只是个退休老干部，假若是在职的还不杀光了走路的人吗？一番话惹得醉汉动了怒，提起拳头就要揍人。冯生倒也有几分胆气，或者他自认身份还过得去，明知要挨打了还梗着脖子针锋相对说出了自己的姓名。果然，醉汉在听到冯生自报家门后瞬间罢手，并转怒为喜高兴起来，嘴里只嚷着道歉的话，摇摇晃晃地对冯生作揖下拜，称冯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。冯生当时肯定懵圈了，也很有些不以为然，想着趁机脱身，但架不住醉汉纠缠，硬是被他拖着要去了家里款待，打发童仆先行回去置办筵席去了。

冯生推辞不过，只得跟着醉汉往前走，一直走了好几里路才到一个小村庄上。村落貌不惊人，但进入醉汉的院子，冯生发现他家房舍华丽雕梁画栋好像是个富贵之家。此时，醉汉渐渐酒醒，冯生好奇询问他的姓名。醉汉犹豫片刻如实相告，并提前安抚冯生不要害怕，因为他是洮水上的八大王，去西山青童处喝醉了酒才言行无状冲撞了恩人。八大王和青童都是神话中才有的人物，冯生自知遇上了妖怪，但看八大王酒醒后态度恳切一再赔礼道歉，又听他说起彼此渊源，八大王向其展示自己额头上的醒目圆点，冯生方才得知八大王就是当日他放生了的那只大鳖，他于这只鳖精的确有救命之恩，当即便也不觉得害怕了。

八大王府上设有丰盛的宴席，二人亲热地喝起酒来。八大王饮酒豪放，一连干了好几杯。冯生恐怕他再喝醉了耍酒疯，就假装已经喝醉不肯多饮。八大王明白他的意思，笑着说了一通醉酒的论调，称凡是喝醉酒的人行为不端，并说自己隔一夜就不再记得，那是骗人骗自己的鬼话。醉酒的人无德，那是借酒装疯故意犯错误。八大王感念冯生对自己的恩德，视冯生为长辈言语恭敬守礼，频频劝酒。冯生见他说得透彻只好又坐下，端起长辈的架子劝谏他戒酒。八大王十分感慨，向冯生讲起自己酗酒的缘故，原来他在仙界任职时就因为醉酒误事触怒了天帝，才被贬谪来到洮水，十余年间他也想努力戒酒，但自己年老落魄恐怕再没有回到过去的机会了，也就只好得过且过放任自流。冯生心地善良，自是一番开解劝谏，八大王知道冯生这样说是对自己好，便下定决心戒酒自立自强。二人倾心谈话间，远处的钟声传来，眼看就要天亮了。

八大王看了眼天色，起身挽住冯生的手臂对他说彼此相聚时间有限，他要送一件珍藏的东西给冯生，以报答冯生对自己于身于心的两次搭救，并言明他送的东西不能长久佩戴，到一定时候自会来取回。说罢，八大王从口中吐出一个小人，大小仅仅只有一寸高。八大王以指甲掐住冯生的手臂把小人按在上边，冯生疼痛难忍，等八大王松手看去，小人已经进入冯生的皮肤里，指甲掐过的痕迹还在，而胳膊上慢慢突起一块疙瘩。冯生惊疑不定问八大王给了自己什么，八大王笑而不答，推搡着把冯生送出大门。雄鸡高鸣、曙色来临，冯生回头看时，之前逗留宴饮过的村庄田舍全都不见了踪影，河边唯有一只巨大的鳖正缓慢笨拙地爬进水中。冯生惊讶了很长时间，他猜想，八大王送给自己的必定是“鳖宝”。

自此以后，冯生的目力突然变得特别明亮，凡是藏有珍奇宝贝的地方，即使在很深的地下，他都可以看得到；即使以前没有见过的奇珍异宝，也能够随口说出它的名字。就在他睡觉的房间地下就埋有大量钱财。冯生掘出埋藏在地下的数百串钱，他的生活用度变得充足起来。后来，有出卖一所旧宅子的，冯生看到里面藏有无数成串的钱，就把这所宅院购买下来，得到老宅地下的财宝。借助这双能助他发财的慧眼，冯生就此发迹，家中奇珍异宝应有尽有，富贵程度堪比王公大臣。有一天，冯生无意中得到一面镜子，背面有突起的凤纽环儿和水云湘妃的图，它的光亮能照一里多，胡须和眉毛都可数清楚。而美丽的女人一照，影子就可留在里面，磨也磨不掉，这功能类似今天的照相机了，令冯生好一阵激动。

都说男人到八十岁还是难改风流本性，冯生也不例外。当时，肃王府有位三公主长有绝世容颜，冯生虽有家室，年纪也不小了，但毫不影响他对美人的仰慕。一天，听说三公主要去崆峒山游玩，冯生事先到山中藏下来，等三公主下车时，就用镜子照了她。回来后，把镜子放置在书案上，冯生每天对着镜中的三公主痴迷留恋不能自已，高兴到忘乎所以。大约是此举惹恼了妻子，这件事让他妻子感到十分不满，就向旁人诉苦中把消息泄露出去传到了肃王府。肃王听说之后雷霆大怒，亵渎金枝玉叶这还了得？遂命人把冯生捉起来，收缴了镜子，拟将其斩首。冯生有的是金钱贿赂肃王身边的宦官，请他们转告肃王，如果能够得到赦免，天下最值钱的宝贝他就会帮肃王找寻，若不然自己死了对王爷也没有什么益处。肃王不为所动，准备抄了冯生的家把他迁到别的地方去。三公主听说了却认为冯生已经偷看到她的容貌这么久，即使死十次也解脱不了这种玷污，自己已经名声尽毁还不如嫁给他。冯生都是当了外公的年纪了，肃王看不上眼，自然不同意。三公主觉得父亲很顽固，不顾她的名声，对此事很生气，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吃东西。肃王的妃子见女儿如此态度，只得尽力说服肃王。肃王无奈释放了冯生，命宦官把这个意思向他说明白，并要求冯生休妻迎娶公主。

冯生虽然好色，但还不算负义，回绝说：“古有明训糟糠之妻不下堂，我就是死也不能从命。肃王如果准我自赎，即使倾家荡产也愿意。”肃王闻言愤怒不堪，又把冯生逮捕起来。肃王妃想了一计，她把冯生的妻子召进宫中，准备把她用毒药毒死，好成全冯生和自己的女儿。冯妻是个十分乖觉的人，她已经预料到肃王妃要加害自己，便准备了珍稀宝物去拜见王妃。见面后，冯妻把宝物赠送给王妃，言行举止都刻意做小伏低，因而博得肃王妃的喜欢，准许她去参见三公主协商婚事。公主也喜欢冯妻的为人，两人一见如故结为姊妹，冯妻还请人转告冯生劝他答应娶三公主。冯生一听妻子居然不介意他再娶很是担心，认为王侯家的女儿即便身份高贵按照传统礼仪也只能当妾，唯恐是肃王府在耍阴谋。冯妻不以为然，回到家里置备聘礼，送进王府去下聘。当时去送礼品的队伍蔚为壮观，据说有千人之多，珍宝玉石之类的有些贵重东西就连王府也是第一次见。肃王见冯生家境豪富随即大喜，释放冯生回家，并把三公主嫁给了他。三公主携带着镜子嫁到冯家，成就了一段佳话。

之后一天晚上，冯生做梦梦见八大王走进来，向他索要小人，并告诉他那东西佩戴久了耗费人的心血，会折损人的寿命。冯生高高兴兴答应，要留下八大王一起宴饮，八大王推辞称自从听了冯生劝谏已经正式戒酒三年了。说罢，就以嘴啃冯生的手臂，冯生痛得从梦中惊醒，起来一看手臂上肿块已经消失，知道是八大王梦中取走鳖宝的神通，他与八大王之间的恩情债已经了了。自此以后，冯生恢复正常再也看不到埋藏地下的钱财珍宝，仍旧跟平常人一样了。

《聊斋》故事固然神异，但这个故事当中说的肃王与王府却是真实存在的，就是明代修建于兰州的肃王府邸。人们都知道兰州有个肃王府，其位置就是今天的省政府。却很少有人知道，张掖市甘州区也有个肃王府。

明初曾经在甘肃封过四位王，其中有三位曾前来甘肃就藩。他们是：封于甘州的肃王、封于岷州的岷王、封于平凉的安王，以及后来接替安王被改封而来的韩王。被封在甘州的肃王朱楧是朱元璋的第十四个儿子，系妾妃所生，初封为汉王，洪武二十四年（1391年）改封为肃王，当时因陕西各卫兵马未集，肃王暂时驻平凉，与此同时朱元璋派遣开国功臣宋朝用之子宋晟为平羌将军、甘肃镇总兵、陕西行都指挥使，全权筹划肃王就藩甘州事宜。洪武二十八（1395年）甘州肃王府落成，肃王正式就藩甘州。据甘州地方史书记载，肃王所管辖的范围为“西渡河，领张掖，酒泉郡……护西域诸国。”也就是说肃王所管辖的范围包括今天的甘肃、青海、新疆的部分地区。

宋晟到达甘州后，根据明政府关于营建王府的典章制度，选地址，选属官，在甘州城内偏西南处征用了1000多亩土地，动工修建了肃王府。1393年，明廷对宋晟另有任用，由李景隆挂平羌将军印继续筹划肃王就藩甘州事宜。1395年，肃王府建成，李景隆率领甘州地方官员亲自到平凉迎接肃王来甘州就藩。

肃王除了甘州的肃王府以外，在甘州、高台、临泽等地有大量的田庄草湖，还在宁夏固原设了个甘州群牧千户所专管肃王养马的事情。总的来说，零零总总，肃王约占有田地近4万多亩，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地主。

建文帝登基后，开始着手削藩，逐渐把各藩王权力收归中央。平羌将军李景隆为迎合建文帝，上书明廷建议将肃王内迁兰县，以加强对肃王的控制。可惜肃王王府修成没有几年，肃王就服从朝廷政令将王府内迁到了兰州。肃王内迁兰州后，甘州王府并没有废弃，遗留有人员830多人继续管理着王府、草湖田庄、墓地等其他的财产。

甘州肃王府的范围在今张掖市甘州区县府南街王府十字以西，青年西街府署十字以北，劳动南街至西街小十字以东，人民西街至西街大十字以南的区域内。据地方史料记载及老人回忆，现今张掖甘州区内的县府街，就是由于明代肃王府建于此地，最先称之为王府街，清代中期以后，张掖县署衙门在此，才更名为县府街的。

如今，甘州肃王府的遗址上尚有明清房屋八间，位置在甘州区县府南街以西100米处的幼儿园内，是一组坐北向南穿堂过道式平房，共计两排四幢，保存基本完好，它是肃王府遗址上唯一的古代遗留的建筑物了。